邢建國在手術室外見到吳韓，問他：“許臨怎麽會無故請假！？這在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是生病了嗎！？哎呀，他是越來越不讓人放心了！你知不知道他的情況？”

吳韓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說他可能是有其他什麽事情，其實作為醫生，最忌諱的就是自身身體不好，帶病堅持工作是絕對不提倡的，醫生掌握的是病人生命，如若在診斷和手術中因為自身疾病而出錯，影響到的將是整個職業生涯。

下午，心臟外科收治了一名二十九歲男性患者，該患者因“持續胸骨後撕裂樣疼痛”入院，經胸痛二聯癥檢查，被診斷為B型主動脈夾層。患者體重重達三百多斤，病情危重，手術風險極高，入院後給予制動、降心率、降壓、鎮靜、鎮痛等對癥支持治療，需要盡快做主動脈覆膜支架腔內隔絕術。

面對超重患者，麻醉是第一大難關，外科團隊需要與麻醉科充分溝通，邢建國的手術排滿，第二天又要去外地醫院教學指導，氣急之下打電話給許臨：“你現在是為了談對象連醫院工作也要拋下嗎！現在你也學會了隨隨便便請假！？你這樣還有資格當一個醫生嗎！？”

許臨中午咳了血，胸口一直堵得慌，自己熬了一點白米粥勉勉強強喝完，總算舒服了一些，收到王晞的短信，說她已經到了冰島，見到了俞晨和楊禹鯤，總算是覺得安心了一點，接著便聽到了老師在電話裏氣急的聲音，轉身捂著嘴又是一陣悶咳，啞著嗓子說道：“我這就去醫院。”

下午許臨趕到醫院，臉色蒼白，吳韓看他像是又瘦了一圈，後腦勺上的白發像是更多了，他不時輕咳，間歇時手總是插在腰間，疲憊不堪的樣子，這樣一個人，帶領醫療團隊查看患者後很快為其制定了縝密的手術方案，確定需在患者右大腿根部沿股動脈縱形切口，分離出股動脈進行穿刺。由於患者體重超重，右腿就像大象腿一樣粗，根部脂肪堆積，無法利用血管超聲進行探測。

在沒有超聲的情況下，許臨在手術中指導吳韓耐心細致地層層分離皮膚、皮下、肌肉等組織，仔細探查，最終找到股動脈並成功穿刺，隨後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努力，為患者縫合好股動脈及大腿根部的皮下切口。

這個患者手術切口游離困難，周圍組織結構覆雜，手術極易造成周圍組織損傷，並且產生嚴重並發癥，切口周圍脂肪組織堆積，造成脂肪液化、周圍感染，繼而造成全身感染，植入器材感染等，許臨將每個環節的註意要點以及原因和術後產生影響都跟吳韓說得清清楚楚，條分縷析，吳韓聽得心裏一陣五味雜陳的感慨，根本無法想象如果以後許臨不能再在手術臺上引領他，自己還能不能處理好這一切。

患者術後二十四小時內便脫機拔管了，當患者從心外ICU轉移到普通病房時，邢建國看到陳院長一條轉發的視頻，正是那天俞晨、楊禹鯤和許臨在宴會上的鬧劇，只見俞晨和楊禹鯤吻在一起，許臨在一旁捂頭佝腰的樣子，邢建國怒氣沖沖問剛下手術的護士看見許臨去了哪裏，護士說去樓梯間了，這時候的許臨正佝腰倚靠在樓梯間的墻上捂著胃抽煙，被煙嗆得一陣撕心肺裂地猛咳，卻還是照抽不誤，心知只有尼古丁的刺激能把目前的工作堅持下來，忽然看見邢建國打開樓梯間的門走到自己面前，有些心驚地拿著煙稍稍站直。

邢建國將他手裏的煙扔在地上踩熄，大聲吼道：“你那對象都給你戴綠帽戴到這程度！她是想毀了你這個人！你還不清醒嗎！這麽不靠譜的女人你必須立即和她分手！”

“老師…..”他低啞地喊著邢建國，像是哀求，又像是求救。

“那個俞晨摟著其他男人親吻的視頻都在別人微信裏傳開了！她是想讓你喪失臉面喪失到什麽程度！難不成還想讓我這個當老師的也跟著一起丟臉！？”邢建國勃然大怒的吼聲穿透許臨本就疲憊不堪的腦袋，“嗡”地一聲長鳴響起。

許臨的腦袋再次炸裂般痛了起來，表情開始發懵，邢建國從未見過他有失神的時候，許臨此時竟然對他說道：“如果沒有俞晨，我也不想再當醫生了….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這個得意門生竟然因為女人而如此失魂落魄，邢建國簡直氣得心頭冒煙，他恨鐵不成鋼地重重一耳光甩在許臨臉上，許臨眼前天旋地轉，產生耳鳴，忽然間就什麽也聽不到了，他倚靠著墻頓覺身體也跟著無力癱軟，可是面前這個人是老師，他仍然在拼盡全力倔強地死撐著，直到吳韓和白志濤來到樓梯間，勸住了對許臨厲吼的邢建國。

吳韓扶住許臨，不斷問他：“你沒事吧？”，許臨已經聽不見了，忽然看見面露微笑的俞晨出現在吳韓身邊，許臨伸出手怔怔叫出一聲：“俞晨….”，吳韓看到許臨失去焦距的眼睛，被嚇到，連忙問道：“你喊誰？俞晨不在這裏啊，許臨！清醒一點許臨！”，許臨只看到吳韓的嘴在動，還是什麽也聽不到，他看見吳韓身邊的俞晨忽然收住了臉上的微笑，又是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忽然轉過身下了樓梯，又要離他而去，許臨猛地用力推開吳韓，想要追上俞晨，剛走到樓梯前卻一腳踏空，從樓上滾到樓下，一共十二級階梯，仰躺在最後兩級不動彈了，完全失去了意識…..

吳韓、邢建國和白志濤驚呆。

-------------------------------------------------------------------------------

擔架車快速向著宣武醫院急救室推去，吳韓和白志濤還要留在阜外繼續加班，邢建國和科裏幾個下了班的主治把許臨送到這裏，之前的意識障礙、出現幻覺，兩眼出現凝視麻痹，再加上吳韓已經對他坦白許臨出現長了星形瘤的事情，可把這位年近六旬的老醫生急得如同腳下都在打著顫，在確定無明顯外傷後，當即開車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宣武急診，車上的人，雖然緊閉雙眼，卻往外嘔出了鮮紅的血，沒有了求生的意志，在眾人面前狼狽不堪，梁雨澤想要看到的，在許臨身上都發生了，擔架車一路經過的路上，血跡一路蜿蜒，觸目驚心，邢建國不斷詢問：“他不會有事的吧？明明是腦袋的問題為什麽會吐血？他是個優秀的心外科醫生，請求你們救救他，救救我這個最出色的學生….”

此時的邢建國，顯然已經方寸大亂，問出的話沒有條理毫無頭緒，已經顯現不出醫生的專業了，急診人員沒空理他，在將擔架車推進搶救室之後，就將邢建國和其他醫生拒之於門外。

邢建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脆弱也在他堅毅的臉上悄然滲透，眼眶紅了，雙手緊握在一起有些無措，其他同事安慰他：“許醫生不會有事的，老邢，別悲觀….”，邢建國叨叨低念：“這孩子生病怎麽不跟我說呢？他應該是忍了很久才這樣的…是我對他太嚴厲了吧….這些年用他用習慣了，忘記他體質本來就不好…我…”，邢建國慢慢在長凳上坐下，手撐著膝蓋緊抿嘴唇陷入沈思。

王晞剛走出機場，就不停撥打俞晨的號碼，叨念道：“國際長途打國際長途，這個俞晨可真是夠能替我省錢的….”，索性，打了兩次電話，就接通了，王晞不耐地對俞晨說道：“你要不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就讓國際刑警找你，你信不信！？”，俞晨聽到王晞竟然追來了冰島，驚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心想倒也是，王晞是加拿大國籍，來冰島是落地簽，根本不用辦簽證這些雜七雜八，可是王晞這樣不遠萬裏追過來，還是把她感動出了熱淚，王晞的下一句話就是：“如果不是許醫生開口求我過來，我才不想管你這個女神經！”，俞晨握緊電話，支支吾吾問道：“他…他求你？”，王晞答道：“是啊，他說你這次跟著楊禹鯤來冰島非常危險，甚至危及你的人身安全，求我無論如何要過來陪你，他在醫院工作那麽忙，來一趟冰島又要辦簽證，所以根本沒辦法追過來，所以就派我來啦。還說要把機票和食宿打到我卡上…你放心我沒要！可是俞晨！我覺得你這次真的實在是太太太過分了！你怎麽能那麽狠啊…..”

這時，許臨委托同事在冰島大使館的朋友開車來接王晞，王晞和對方交換了護照和工作證表明身份，這才上了對方的車，俞晨很快把自己的方位和王晞共享，王晞心想這女人也沒被楊禹鯤怎麽脅迫啊，許臨弄出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是不是太未雨綢繆了。

一路到了遠郊Vik的獨棟別墅，俞晨站在別墅前看到下車的王晞，激動地跑過來抱住她，王晞也伸出手摟抱這個可愛又可恨的“蠢魚”，楊禹鯤出現在俞晨身後，笑盈盈的樣子，和俞晨一樣，王晞對這個人絲毫沒有懼怕的感覺，反而他身上自帶的陽光氣息能讓自己緊張的心得到片刻舒緩。

“你這個時候來得正好，我在洛杉磯那邊有事剛好要提前離開，你陪著俞晨在這裏好好玩，我的別墅和人員可以隨便任你們用。”楊禹鯤語氣柔和地對王晞說道。

“不用了，我已經在這裏訂了酒店，俞晨我馬上就帶走。”王晞頗有防備地對楊禹鯤說話，因為想到許臨如此緊張肯定有他的原因。

“好吧，你們隨意，我讓廚師準備了午餐，弄了一些三文魚和羊肉，如果不嫌棄的話你就在我別墅用餐。”

“不勞楊總費心，我帶俞晨再到周圍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麽特色菜品，俞晨，我看你是一樣東西都沒帶就跟著楊總跑出來了，也不用收拾東西了，走吧，我行李帶得足，有你用的。”王晞緊緊牽住俞晨的手，把她帶離了楊禹鯤身邊，

王晞訂的酒店房間就在Vik，一開窗就看得到Reynisdrangar海蝕柱群，俞晨心想冰島果然是這些富二代的天堂。

兩人在酒店吃了海魚自助，王晞拉著俞晨的手，走在黑沙灘上，望著天邊漫溢的蔚藍，對俞晨說道：“許醫生這段時間過得有多麽辛苦，你知道嗎俞晨？你跟著楊禹鯤跑出來的那天晚上，他就在陸文慧的車上吐了血…..我想象不到，是怎樣的焦灼，才能讓一個人急得吐血啊…你做的事情，後果有多嚴重，有想過嗎？”

俞晨的心瞬間仿佛被什麽揪住，狠狠扭扯一番，讓她不敢去面對，卻又想確定那個人現在是否健康平安。

------------------------------------------------------------------------------

黑夜在冰島是一段珍貴的時間，只有三個多小時，過了這短暫的時間，俞晨就再也睡不著，王晞拉著她去了vik小鎮的魯冰花叢，她傻傻地問王晞這些上粉下紫的一串一串是什麽花，王晞用食指指背扣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你傻呀，這些就是魯冰花呀，你以前最喜歡唱那首童謠，卻連魯冰花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魯冰花混著野菊，長得漫山遍野，俞晨不想隨便摘花，於是跪地趴下仔細觀察，發現它的每片葉子似乎都是成雙成對的，就像一對對粉紅色的蝴蝶停在紫色的花瓣上，正卿卿我我地談情說愛。山腰裏一片片黃野菊頑強地從石頭縫裏生長出來，搖頭晃腦地想要與魯冰花爭奇鬥艷。

花朵一直向前延伸沒有盡頭，遠處雪山和冰川融化在一起，變成一片白茫茫的空幽之境。

王晞帶了相機，拍了俞晨幾張照片，想了想，發到了許臨的微信，卻沒有回信。

兩人盤腿坐在花地裏，頭頂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近處有青山綠水，遠處有冰川熔巖，俞晨伸開雙手緩緩說道：“如果能永遠呆在這個地方就好了。”

王晞目光銳利地望著她、戳穿她：“我猜，你現在害怕回國，害怕回去面對你造成的混亂局面，不過俞晨，你想簡單一點好嗎？就當是情緒不好的時候把房間弄亂了重新收拾了一遍，許醫生還在等著你回去呢，愛你的人在等你回去陪伴，恨你的人在等你回去對抗，你這樣躲在這裏，還想讓許醫生再吐一次血？你自己叩問內心到底還愛不愛他，如果愛就果斷回去，如果不愛也要跟他說清楚。俞晨，做事要負責知道嗎？”

俞晨沈默地用指甲不斷劃拉手背，摳出一道道血痕。

許臨很快被送往神內作了腦部CT，醫生面色沈重地告訴邢建國：“他的情況比較糟糕，雖然只是輕微的蛛網膜下腔出血，這種出血卻是星形膠質細胞瘤導致的，情況非常少見，並且伴隨應激性潰瘍上消化道出血，他的細胞瘤處於I級和II級之間，是否屬於浸潤型還要作進一步檢查，不過以我的經驗判斷，很可能擴增和癌變，這些都要等我們明天組織專家會診再給出意見。”

匆忙趕來的吳韓驚呆了，如果是II級的話，那就是惡性彌漫型腫瘤，也就意味著術後要做放療化療，無論手術結果怎樣，許臨恐怕都沒有辦法當外科醫生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心裏的悲傷和憤怒，回避邢建國和其他人，疾步走到外面的大廳當即撥通了王晞的電話。

王晞坐在魯冰花叢中接到吳韓的電話，心想這倒黴催的本來就是個工薪族怎麽就不心疼心疼電話費….無奈接起說道：“有什麽事不會發微信嗎！？”裏面卻是吳韓沈重的聲音：“許臨因為俞晨的事情被老師罵….他從樓梯上摔下來，現在被送到宣武醫院這邊…醫生說他腦袋裏的腫瘤很可能是惡性的…他真的會死…王晞，你告訴那個倒黴女人，許臨真的會死…沒嚇唬她…真的….”，王晞握緊電話一時也慌了神：“你這樣語氣說話，也真的嚇到我了….”

一旁的俞晨看到王晞接電話時沈著臉的神情，心裏一緊，王晞伸手拉住俞晨的胳膊，緊張到有些顫抖地說道：“我們回國吧…許醫生他…出事了。”

-------------------------------------------------------------------------------

時間，在幸福面前過得太快，快到來不及回憶，在痛苦面前過得太慢，慢到傷痛遲遲不愈，而對於俞晨，時間似乎靜止了。

就算王晞馬上就用信用卡在網上訂了回程機票，兩人在巴黎中轉，回到北京也花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俞晨路上不怎麽說話，終於想明白許臨為什麽問她如果自己變成傻瓜，她還會不會回到他身邊，其實此時她的本能反應也是害怕，從未見過許臨變成癡傻會是什麽模樣，可是此時的她還是想飛回他身邊，兌現曾經予他的諾言，兌現曾經予己的真心。

她多麽害怕吳韓再打電話給王晞，因為這也就意味著許臨距離死亡更近了，她害怕聽到電話聲，甚至飛機上其他乘客的手機鈴聲也會把她嚇得心驚膽戰，臉色蒼白，王晞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這次弄亂的房間，只能她自己去收拾了，自己作為朋友能做到的只有陪伴。

許臨在病床上悠悠轉醒，邢建國疲憊而顯老態地湊上前，看到許臨的眼睛恢覆了焦距，總算是放心了一些，這次他只是輕微出血，只采取保守治療，輸止血藥和預防腦血管痙攣的藥物，潰瘍出血也止住了，他腦袋裏的腫瘤比較覆雜，神外和神內還在協商會診，除了星形瘤，他的海馬區重新長了膠質瘤，雖然是良性發現得比較早，可是不同地方長了兩種類型腫瘤，這種病例非常棘手。

“是老師對不住你……老師不應該跟你發脾氣…這段時間你工作太累太忙…是我大意了，疏忽了…對不起。”

平時許臨呆在醫院專註地工作其實感覺不到身體太多的不適，就是回到家放松下來整個人就會被巨浪一般的疲憊感所吞沒，腰酸背痛頭痛胃痛，全身的疼痛都在叫囂，身體越痛，大腦產生的幻覺就會越強烈，以往許曉曉都是偶爾出現，這次居然出現了俞晨，其實在見到俞晨轉身離開的那個剎那，血腥味就已經溢到他的喉嚨。

他張嘴想對邢建國說一聲“別擔心”，無奈怎麽也發不了聲，再度疲倦地昏睡了過去。

從首都機場一路趕到宣武醫院神內住院部，許臨住的是單人病房，她們趕到時已經天色漸晚、夜幕低垂，俞晨看見房間裏站著邢建國和幾個阜外的領導，怯怯對王晞說道：“我們一會兒再進去吧…人多…我怕。”

連日的勞頓讓王晞感到有些不耐煩，把俞晨往前推著，說道：“怕什麽怕，許醫生現在最想見到的就是你。”

俞晨小聲回道：“他現在…應該還在昏睡休息，我進去了他也不會醒…”

王晞怒了，轉到俞晨面前說道：“俞晨啊俞晨，你怎麽現在還在說這種話啊，他就算還在昏睡，你守在他身邊他也感覺得到的，走，跟我進去。”

俞晨被王晞死拽著走進病房，邢建國陰沈著臉看了看俞晨，輕聲嘆了口氣，起身招呼其他人跟他一起離開了病房，俞晨感覺眾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臉上掃了又掃，人全部出去，王晞也關上房門等在門外，病房裏只剩下了俞晨和許臨。

她慢慢走近他，看到他面色如紙，眼眸輕閉著的樣子，左手手背插滿了輸液管，她想著自己在電話上對他說出的那些狠絕的話，本來就不打算再回來見他的，為什麽現在又會出現在這裏，她現在甚至都不敢觸碰他的手，怕自己的手也長了刺，碰一下他就會把他碰得碎掉。

就在她抽回手的瞬間，病床上這個男人緩緩睜開眼睛望向她，艱難地開口發聲道：“你走吧。”

俞晨一驚。

他喘了口氣，重覆道：“走吧….你。”

許臨知道這次自己是不應該的，不應該對老師說那樣沮喪的話，不應該看到俞晨的幻影就追上去，不應該摔倒讓大家擔心，他是不應該的，無論有多麽渴望和想念，都不應該輕易露出自己的脆弱，梁雨澤正是看上俞晨是他的軟肋，才安排楊禹鯤接近的吧，可能俞晨也是覺得他個麻煩覆雜的人，所以才那麽迫切想要離開他，一口氣跑到冰島去的吧….想到這裏，許臨心頭又是一痛…是啊…梁雨澤、江文濤…這些人哪一個不是阻礙呢？再加上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況，更不應該給俞晨造成困擾了…..

他使勁吞咽了一下，對俞晨吃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俞晨…你要是想報覆我的話…一次就夠了…這次我就像爛泥一樣滾樓梯…吐血…已經夠了….所以，你能不能放過我，可憐我…就不要…不要再來招惹我了。”

本已經負罪感十足的俞晨，聽到許臨這話，抿了抿嘴實在是說不出什麽，只能僵硬地轉過身想要離開，許臨看到她這就想要走了，心頭的痛楚止也止不住，忽然側身抓著胸口的衣服“哇哇”地開始幹嘔，雙腿蜷曲，腦袋又是一陣止不住的疼，額頭上再次沁出了一層冷汗。

俞晨沖上前連按了幾下護士鈴，王晞和邢建國一行人開了門趕進來，俞晨就像人形木偶一樣被邢建國推開。

-------------------------------------------------------------------------------

“你這女人離許臨遠一點！出去！給我出去！”邢建國見許臨又在俞晨面前身體又有了異樣，煩躁地厲聲吼道，方才俞晨進來他帶著眾人回避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不曾想這個女人不知道跟許臨說了什麽話刺激到他，讓他又有了頭痛嘔吐的癥狀。

眼前是邢建國嚴厲的臉，眼前是王晞擔憂的眼神，眼前是醫生的責問以及不能讓病人情緒激動的警告，這時候楊禹鯤在冰島對她說的話卻忽然間在耳畔響起：……你這次的行為傷害最深的，是許醫生，他不會和陸文慧在一起，你還對他說出那樣的話。”

危險既然來自於自身，沒有誰真正能保護誰，那就讓這份熾烈的感情完全燃燒、完全釋放吧….盡全力，守在他身邊就好….

置身於略顯嘈雜的現實，俞晨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忽然走上前，當著眾人的面，對著床上蜷曲著痛苦咳嘔的許臨大聲說道：“這一次…實際上是楊禹鯤跟我說…說陸文慧保護不了你，所有人都保護不了你，他說的話我聽進去了….現在，當著你老師和領導的面，我厚顏無恥…但是絕對真誠地跟你求婚，我想要嫁給你…許臨，聽明白了嗎？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變成白癡也好，變成傻瓜也罷，我都要做你的新娘，照顧你一輩子….游戲結束了，跟你說出那樣的話我很抱歉…但是現在…就讓我呆在你身邊吧，你要把我放外面不管的話…我就主動去找那個真正想要報覆你的人，我就不信你能眼睜睜看著我去找梁雨澤…..”

說到最後，俞晨的聲音已經在發顫，可是還是一個字也不肯少地要把真心全部吐露到這個人的面前，她不想看見他毫無鬥志的樣子，因為就算見他經歷過再深重的痛苦，也不曾失去鬥志，她更不想聽見他自嘲自己為“爛泥”，不想，絕對不想….

許臨的前妻是梁雨澤這件事情在醫院是大家都知道的，因此眾人聽到俞晨提到梁雨澤的名字也見怪不怪，這時醫護為許臨打了鎮定劑，他的身體漸漸放松，卻一直背對俞晨沒有轉過身，俞晨深吸一口氣，走到許臨面前，蹲在他面前，將他放在胸口的右手放在自己臉上，然後移到唇邊吻了一下，流淚微笑，說道：“我累了，你也累了，我們在一起吧，不管有多少難關，我們一起闖。”

“…我的腦袋裏現在有兩顆腫瘤，這次我真的…對於生死沒了把握….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根本不會接近你….”許臨含淚望著她說道，額頭上的汗珠也流下一行，直淌到了眼睛裏。

“許臨，我曾經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倒黴的人….但是現在…我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能搬到你家樓上，能給你做吃的，能讓你教我寫作業….現在能讓你愛上我，牽掛我牽掛到這個程度，我已經對我的人生感到很滿足很滿足了…這次我都沒有吃藥…但是我覺得內心好像變得很敞亮，不再有困惑和沮喪，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和你一起，知道嗎？我一時糊塗才說了那些話…我知道很愚蠢….你可以不再相信我…但是也請你同意我呆在你身邊…這次我不會再離開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拆散我們…許臨….”

說著說著，俞晨癱坐在地上，哭出了聲，許臨的右手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淚，揚起唇角虛弱地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回到我身邊的….你說的那些話…只是你笨拙的計謀….”

俞晨看到他臉上的笑意，清澈的目光，心裏釋然，卻哭得更厲害了，他們旁若無人地對視，淚光在彼此眼裏流轉，帶了多少酸楚與歡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